莫雲臨的媳婦林氏是家裏的獨女，林家家底頗厚，自小自然是捧在手心裏疼，否則也不會不願意女兒外嫁，非得招婿上門。

她今年二十出頭，雖然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可素日裏保養得體，又不操心什麽大事，整個人光彩明艷，只是顴骨高凸，嘴唇微薄，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剛才進門的那一瞬間她有些驚艷，看著那雙十指相扣的手覺得分外刺眼。沒有想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還有這樣有顏色的女人，不過有顏色又如何，跟著一個山野村夫，變成黃臉婆是遲早的事情。

“喲，這是新二嫂吧，長得可真好！”手習慣性的搭在一旁的桌子上，想擡起茶盅淺啄一口，可桌子上只有兩只烏黑的搪瓷碗，裏面是滿滿一碗白開水。滿眼的厭惡，心裏莫名的煩躁，若不是因為有事，她才不要來這破地方。一擡眼便瞧見不遠處那女人正跟自己男人四目相對，林氏一口氣堵在心裏怎麽也不暢快。那個自己孩子該喊二伯的那個男人眼中的東西讓她不由自主的妒恨，一個村婦，憑什麽跟男人濃情蜜意。

“嘖嘖！二嫂這模樣十裏八村可不好遇，二哥真是好福氣，只是這小腰細的，怕是不好生養吧？”

這一語驚人的話驚了一屋子的人，莫子言更是身子一抖，巴掌大的小臉瞬間煞白，單薄雙肩瑟瑟發抖差點沒倒過去。莫雲欽拉著她的手讓她大半的重心依靠在自己身上，猛然起身，步子還未邁出去便被莫子言緊緊拽住。日間看似弱不禁風的人此刻卻將一個怒火沖天的大男人硬生生拽住了。

朝著莫雲欽輕輕搖搖頭，待他重新坐回去這才自己站起來，目光如炬的看著一臉輕蔑挑釁的林氏。

“這位應該三弟妹是吧，我好生養與否你二哥都不介意，你一個做弟媳的操心太多了吧。”一句話說的鏗鏘有力，只有莫子言自己知道自己真是被氣狠了，若不是自己男人體貼在身後撐著，怕是自己此刻直接就倒了過去。這個死女人，自己得罪過她嗎？自己和她上輩子有仇嗎？若是可以她真想沖過去給她兩耳刮子，可是公婆在前，這樣做是大不敬。

莫宵老兩口一直沒有出聲，等下面差不多了這才開口:“老三，當初你走的時候我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了，你現在又回來唱得哪一出？”

莫雲臨最怕的就是二哥莫雲欽，其次就是自己老子，如今兩人齊聚一堂如同三堂會審一般，他連大氣都不敢出哪裏還敢說話。這邊還沒有吭聲，林氏那尖銳的聲音就響起來了：“公爹這話怎麽說的，雲臨再不好那不也還是您的孩子嘛……”

她這一開口莫宵就更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哐當一聲：“老三，你啞巴了嗎？老子問你話你媳婦插個什麽勁？怎麽？有錢人的日子就是這樣過的？”說完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當年期望有多大，現在希望就有多大。這就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大的小兒子，怎麽就變成了今天這個廢物樣。

一句話說的莫雲臨臉上火辣辣的，可是他依舊不能不敢接話，嘴裏哆哆嗦嗦了半響後終於開口。

“爹！”這一開口後人順勢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弄得一屋子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唱得哪一出。

“爹，兒子對不住，兒子對不起您！”一聲爹出口，莫雲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的要多淒慘就有多淒慘。

莫雲栢厭惡的看了他一眼，眉頭擰在一處，還從沒見過哪家男人慫成這樣，哭哭啼啼如同一個受氣的媳婦。他素來話少，如此刻，即便看不慣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沒料到一旁的莫雲欽直接一碗砸了過去，冷喝道：“有屁就放，放完抓緊滾！”盛水的碗直接砸到他膝蓋前啪一聲四分五裂，原本淒慘的哭聲戛然而止，莫雲臨“嗷”的嚎叫一聲連爬帶滾就閃到一旁。

他素來怕這個二個，心裏本就發虛，此刻更是一聲都不敢吭，只跪著上前幾步突然抱住莫宵的腿，如同一個耍賴的潑婦。

“爹，你救救救我，我在祥威賭坊輸了錢，將咱們家的房子抵給了人家，爹，我是回來拿房契的……”莫宵本來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聽見這話猛然睜大眼睛，而後看了一眼並坐的龐氏，見她也是一臉的錯愕這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這句如同晴天霹靂的話炸暈了屋子裏的每一個人。

擡起手，喘了幾口氣才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痛哭流涕卻滿眼希冀的莫雲臨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莫雲臨話已出口，此刻儼然是豁出去了，咬牙提高了聲音:“爹，你救救我，已經最後兩天了，我如果不將房契拿去，他們就要將如鑫如雅賣了去。”

莫宵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你居然去賭坊賭博，還將老宅壓了進去，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孽障。你們兄弟三個，你大哥敦厚，老二從小沒有養在身邊，你是最小的，我和你娘大半心思都花在了你身上。你枉讀聖賢書，莫家村東頭的傻子都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我莫宵的兒子卻連個傻子都不如。”

語氣平靜的沒有一絲起伏，仿佛在自言自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裏此刻翻江倒海，每一口氣都呼吸的那麽艱難。

“爹，你救救我，我也是你兒子，如鑫如雅也是莫家的種，你不能這麽狠心。”莫雲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叫，那意思如果莫老頭不給房契就是天理不容。

“老三，你這是什麽意思，當初爹娘早就說過，你入贅林家就與莫家沒有了任何關系，難道你忘記了？行啊，跑去賭博，有錢了是吧？欠了銀子？沒關系啊，看你媳婦那身行頭也值不少錢，你怎麽就能不要臉到這份上跑回來要房契，你是想逼死我們一大家子嗎？”趙氏真得是快氣死了，知道這兩口子一回來就沒好事，哪知這回竟然是這樣的事情，這是要將這一大家子往死路上逼嗎？

趙氏向來就是一個不吃虧的人，這房子分家的時候可是分給大房的，想拿去抵債，門都沒有！

林氏聽見她開口一下子就炸毛了：“大嫂這話怎麽說的，養不教，父之過，他入贅我們家做女婿那是自願的，誰也沒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當初上門的時候他可是孑然一身，這些年吃穿用度哪樣不是林家在掏，這在外面有了事情還要我一個婦道人家去賣兒賣女給他擦屁股嗎？”

冷哼一聲起身，挑眉將屋子裏的人掃過一遍，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與挑釁：“他可也是你們家的種，當初分家的時候沒有我們的份，如今這地我們就不說了，房子拿去抵了就公平了，別弄得好像我們欠了什麽似的。”

莫雲欽猛然起身，一腳就踹了過去，只聽一聲慘叫，莫雲臨的人已然到了堂屋之外，屋子裏的人還未反應過來莫雲欽已經跟了出去。

“自己欠的債自己去還，沒有本事去還就拿你命抵，走，我帶你去賭坊，莫家的地契你想都別想，看看你值不值輸掉的那些銀子。”

話畢，一把拎起莫雲臨，似乎抓著一只撲騰的雞。

“爹，爹，你不能這麽狠心，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公爹，雲臨也是你的兒子，你怎麽能這樣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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